埃菲尔铁塔沉思层次划分

性有瘾 3个月前 已收到1个回答 举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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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印象的底版中,它只是一座比电视剧塔略高些的大铁架;而在视线所及的图像中,它又淹没在巴黎挤挤撞撞的建筑物中间,只露给你一个纤瘦的顶部。即使是在它对面的人类博物馆广场的喷泉边上眺望它,它也似乎只是一个小摆设,甚至,有那么一点被压抑的冷峻。

我没有想到它竟会如此之高——当你来到它的面前,站在它的脚下的时候;当你尚未抬头,仅仅感觉到它笼罩的阴影的时候;当你完全抬起头,却望不到它的全部,而要向后仰着身子,扶住你的帽子或眼镜儿,眯着眼寻找天空的时候,你才会确实地明白它的高度,明白它的气势,明白它的骄傲。

这是一个广场,一块空地。它从一个平凡的基点拔地而起,不需要铺垫和过渡,那么轻易而又无情地甩下了世谷和浮尘,傲慢地兀立云端,俯视全城……

我是要登塔的。__上去寻觅它的眼睛、窥视它的灵魂。它太高了,世人的眼,难以与它平行。我是要上去的,默默企盼一次没有国界的超越,一次没有阶梯的升华。我凝视它,仰望它,唯独没有膜拜它。我相信它不是不可企及的。

我听到耳边的风呼呼响,紧张地抽搐着的风,拍打你,推动你,如巨鸟扑翼,直贯长空。我睁开眼,密封的电梯舱内,四周是人。风被隔绝在远远的脚下与天上,风在这里变成了速度,变成了晕眩——我只觉得地面迅疾地脱离我的脚跟,向一个无底的深渊坠落。笔直地、赤裸裸地坠落下去,如悬崖上坠落的石块,无遮无挡、无法无天地要去撞击地层深处。地壳在下陷,在沉没。而四处空荡荡,一片汪洋,一个无可攀挂、无可扶靠、无可呼救的绝境。我有些惧怕,又有些怜悯自己。我为瞻仰它的伟大与雄奇,才执意汇入登塔的人群,奇怪的是我竟然感觉不到电梯的上升。我只是觉得我从登上铁塔的那一刻起,巴黎便开始庄严地降落。

巴黎依然在飞速下沉。我无可逃遁。蓝天在黑色的云缝里闪烁——那些黑色的原始森林一般的钢架,从我的头顶两边炸裂开去。是用那透明的铁盒子撞开的吗?就像汽车的窗玻璃掠开路旁的树枝。蓝天忽然近了,又忽然远了,远得更加冷酷。永远被那一双双黑色的手臂阻拦着。时而又是无数根钢缆铁索,缠绕你,勒紧你,使你永远无法到达那个超然于一切之上的境界。

无意间,我抬头仰视,怦然心跳——我忽然发现了自己是在上升,那钢缆挣断了,那黑手垂落了,那云朵变得浓亮了,可是,透明的铁盒子还在疯狂地往上升,一个劲地向上升,像是要冲破什么,又像是要挣脱什么,咯咯地向上,像是咬着牙根的声音,像是绷紧骨骼的声音,固执而又痴迷地向上升。它像是永远也升不到头了,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了。因为它无论升得多高,仍然无法接近它——那个蓝色的梦想。

于是我知道铁塔究竟有多高了——我有多高,铁塔就有多高,这是一座有弹性的铁塔呀。于是我知道铁塔究竟有多大了——“那是巴黎圣母院!”“那是蓬皮杜艺术中心!”“那是蒙马特教堂!”“那是小纽约!”巴黎有多大,铁塔就有多大。

从神经中解放出来的风,无忌地挑逗着铁塔,摇撼它、敲打它。

我曾以为那历经一百多年风雨的锈铁会呻吟,会晃悠战栗……据说它的最大摆度是十八厘米,此时它却纹丝不动,不必担心它会断裂倒塌。这在工业革命的辉煌中屹立的巨人,似乎雄心勃勃地要同那天边席卷而来的新浪潮作一番耐力的较量。它不会退出,不会退出的。虽然它已是上一个时代的标记,一百年前它却曾经是作为一个标新立异的怪物,在一片嘘声里,诞生于巴黎城的古迹之中的。

塔顶平台上游人如云,这威严古板的铁塔,我原以为你是拒人之外,高傲无情的——现在却发现你是一个不露声色的老父,将那各种肤色、各种头发的孩子都拥在你的怀里,一任他们纵情玩乐、观赏,又走散去,天涯海角,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,在你的视野里……

铁塔是仁慈的,温暖的。假如我不到铁塔来,我将永远对它存有那么无知的偏见和戒心……

我不知我应该怎样下去,或者说,我希望永远也不要再下去。人到达过那样的高处,对地面便有了淡漠;人有过那样的恐惧,对安全便有了蔑视;人走近过那蓝色的梦想,又不得不回到原处,便尝到探险的悲哀。因为那不是山的高度,不是悬崖的恐惧,而是人在一个世纪之前的真实创造,是一个永远矗立的丰碑。你没有接近过它,你便没有权利轻视它;有一日它终会化成一堆废铁,但它曾独一无二地存在过。它是那么雄奇。

当它存在的时候,在巴黎城挤挤撞撞的建筑物中,它雄奇,却也孤独。它没有对话者。

只有风,只有云,只有鸟,是它寂寞的伴侣。无数双温热的手抚摸它冰凉的铁杆,它的内心却依然孤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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